漫山遍野的“野草”

為何讓村民陷入困境？

江永縣桃川鎮(zhèn)村民 袁先生：選大的挖，小的不要，它只要生長了就死不掉。

袁先生口中的“它”就是被村民們稱為野草的植物，在湖南江永縣的山上十分常見。因露出地面的根莖長滿金黃色的茸毛，好像趴在地上的金毛犬，因此得名“金毛狗蕨”。

而就是這樣一種在當?shù)貛缀鯚o人不曉的植物，袁先生去年冬天發(fā)現(xiàn)居然有人花錢在收購。每天只要去山上采挖一麻袋，就可以給一位“老板”打電話，會有人開車來收，一天挖一百來斤，就能賺一兩百塊錢。

然而，袁先生挖野草賣錢的日子還沒持續(xù)多久，收野草的人出事了。今年2月13日，湖南道縣公安局民警在辦案途中，發(fā)現(xiàn)了一輛行蹤詭異的貨車。當天明明沒有下雨，車輛號牌上卻覆蓋著雨布，捂得嚴嚴實實。這引起了民警的懷疑，于是便駕車一路跟蹤，發(fā)現(xiàn)貨車行駛路徑越來越偏僻，穿過大山和田野，停在了村子里一棟廢棄的二層小樓前。

道縣森林公安局副局長 黃濤：我當時也嚇了一跳，那外面就堆著金毛狗蕨，當時堆了有兩三堆。

民警進入小樓后，看到散落了一地的金色茸毛。一名年輕男子正在加工中草藥，樓里用水泥筑起了簡易的烘干臺，地上還有幾臺機器，有切片機、脫毛機，角落里還堆放著幾麻袋沒來得及處理的植物。

民警先是控制了現(xiàn)場，然后立即將情況報告上級，經(jīng)湖南省植物園專家鑒定，確定這些長著金色茸毛的植物就是金毛狗蕨。起源于侏羅紀時代，又被稱為“活化石”，因金毛狗蕨野生資源被過度開發(fā)，人工繁殖與栽培技術又相對滯后，已被列入為國家二級保護野生植物。

道縣林業(yè)局林業(yè)高級工程師 熊昌勇：溫度要求15℃—26℃左右，它對土壤的要求為酸性，所以它是很珍貴、很珍稀，也是很古老的一種品種。它長得很慢，像這種沒有三十年長不成這么大的。

因為金毛狗蕨莖上的茸毛有止血的作用，具有一定的藥用價值，一些不法分子看到有利可圖，于是鋌而走險到山中采購野生金毛狗蕨。

道縣森林公安局局長 李清條：那個現(xiàn)場就在加工作坊前面，那個荒地里有很厚的一層金毛狗蕨脫掉的毛，那不是一天兩天加工就能脫掉那么多毛的，那是在這里加工肯定是很長一段時間了。

道縣森林公安局副局長 黃濤：像國家重點保護植物一般就是說兩到三株，那就算是數(shù)量比較大了，像這樣大量的話，當時確實還是比較震驚的，于是我們就成立了一個專案組。

專案組對這個中藥加工作坊進行了查封，當場查扣金毛狗蕨19868株，計13390公斤。中藥加工作坊的開辦人胡某翠因涉嫌危害國家重點保護植物罪，被抓獲歸案。胡某翠到案后交代，這些金毛狗蕨是她從廣西富川的陳某處收購來的，加工后再賣給廣西和河北的兩名零售商。但民警調(diào)查其轉(zhuǎn)賬記錄后發(fā)現(xiàn)，胡某翠所言并不屬實。

道縣森林公安局副局長 黃濤：當時從現(xiàn)場繳獲的，都不止那一點，后來通過研判分析，發(fā)現(xiàn)她還在彭某華那里收購了金毛狗蕨。

案件線索指向供貨商

警方展開調(diào)查

胡某翠的落網(wǎng)，牽出了另一位永州江永縣的供貨商彭某華。一段時間以來，彭某華與胡某翠也失去了聯(lián)系，那他又在哪里呢？

偵查中，民警發(fā)現(xiàn)，胡某翠被捕的這段時間，彭某華緊鑼密鼓地進行串供和銷毀證據(jù)的活動，刪除了1萬多條通話、短信、微信等記錄。

經(jīng)查，自2019年以來，在湖南江永縣，彭某華以收購中藥材為名，鼓動當?shù)卮迕襁M山非法采挖國家二級重點保護植物金毛狗蕨。村民們怎么也沒想到，被自己誤認為是野草的植物，竟是國家二級重點保護植物。

道縣森林公安局局長 李清條：彭某華他一直在做中草藥生意，他會到當?shù)厝ナ召徱恍┢渌牟皇鼙Ｗo的植物、藥材，當?shù)卮迕窬蜁驼J識他。

對于自小生活在江永縣大山里的村民來說，一旦身上被劃破口子，就有拿點金毛狗蕨的茸毛止血的 習 慣。

道縣林業(yè)局林業(yè)高級工程師 熊昌勇：它生長的時候都是一簇一簇的，他們挖的時候是連根拔起來的，對植物造成毀滅性的傷害，把它整個區(qū)域全部挖走以后，對這個生態(tài)破壞很大，對我們的生物多樣性也有很大的影響。

在村民的指認下，民警查實了分布在廣西富川、湖南江永多個鄉(xiāng)鎮(zhèn)的21處采挖現(xiàn)場。彭某華從村民手中低價收購大量金毛狗蕨，再高價轉(zhuǎn)賣給下線胡某翠、鄧某紅等四人加工。

道縣森林公安局局長 李清條：通過加工以后，就可以賣到幾十塊錢一公斤，比如鄧某紅那里就可以賣到70多塊錢一公斤，這個利潤就很大了，鄧某紅加工以后賣給藥廠時，價位就暴漲了。

順著收購、加工、運輸、銷售的路徑，民警順藤摸瓜，最終找到了整個犯罪鏈條的最后一級——位于湖南長沙市和邵東縣的兩家制藥公司，他們從中草藥材商手中高價收購金毛狗蕨，再取干燥的根莖處加工后入藥。

道縣森林公安局局長 李清條：這個制藥公司是非常清楚這個事情的，有一種藥叫“生血寶”，這個藥精加工之后有幾味藥。它一共有多少味藥，叫什么名字，成分里面都寫得很清楚，制藥公司會換一種名字，叫狗脊。

截至目前，制藥公司的2名采購專員和1名分管領導均被抓獲。該案涉及的17名犯罪嫌疑人已全部到案，公安機關搗毀加工窩點、倉庫4個，查獲涉案的金毛狗蕨20.1萬株，重154.91噸，屬于數(shù)量特別巨大。公安機關將這些金毛狗蕨交由林業(yè)部門，拍賣后所得款項均上繳國庫。案件正在進一步審理中。

國家二級保護野生植物

為何在網(wǎng)上售賣？

作為國家二級保護野生植物，非法采挖、加工、銷售金毛狗蕨已經(jīng)構成了危害國家重點保護植物罪，但記者在網(wǎng)購平臺上查詢發(fā)現(xiàn)，還是能搜索到不少商家在售賣金毛狗蕨盆栽和狗脊這一味中草藥，這又是為什么呢？

湘潭大學法學院教授吳勇介紹，野生金毛狗蕨是被列入《國家重點保護野生植物名錄》中的二級保護植物，如果要采集，必須經(jīng)采集地的縣級人民政府野生植物行政主管部門簽署意見后，向省、自治區(qū)、直轄市人民政府野生植物行政主管部門或者其授權的機構申請采集證；如果要出售、收購，必須經(jīng)省、自治區(qū)、直轄市人民政府野生植物行政主管部門或者其授權的機構批準。

湘潭大學法學院教授、副院長 吳勇：這個采集證對于采集的時間、地點、數(shù)量、重量都會有明確的規(guī)定。因為頒發(fā)這種采集證，它肯定是要根據(jù)我們這種國家保護野生植物它本身總體的分布情況和保護要求來發(fā)的。

可以看到采、售、收野生金毛狗蕨需要嚴格的行政手續(xù)，那么網(wǎng)上出現(xiàn)的這些將金毛狗蕨制成狗脊入藥，在線上售賣的行為是否被允許呢？

湘潭大學法學院教授、副院長 吳勇：如果說是平臺方、銷售方，有義務、有責任去弄清楚它的來源。狗脊從我們法律的角度來講，它就屬于野生植物的制品，那么對于國家重點保護野生植物的制品也是有要求的，也是要看來源。如果它的來源是野生的，那么它這種的加工、收購、出售都需要獲得許可，獲得行政上的審批。但是如果它的來源是人工培育的，那就不需要。

吳勇說，保護與開發(fā)利用野生植物資源其實并不沖突，相關部門在加大執(zhí)法力度的同時，也應當看到金毛狗蕨等國家重點保護野生植物的藥用價值和經(jīng)濟價值，制定更加科學有效的產(chǎn)業(yè)規(guī)劃，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湘潭大學法學院教授、副院長 吳勇：把這些重點保護野生植物的人工培育，當作產(chǎn)業(yè)進行規(guī)劃，合理地去引導我們的老百姓進行合法利用。

（總臺央視記者 閆乃之 高媛 張譯丹 郭進）